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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四章 再也不會了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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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夢阮知道邢曼煙雖然細心又敏感,但一直也是個驕傲的人,當初何家戲弄於她,她人病了一場,在別人面前卻一點怯弱都沒有露。可如今,那慘白的臉色讓陶夢阮眼睛一刺,很想沖過去問她,究竟發生什麽事了。

為了表示對這一次詩會的重視,葛姝專門請了幾位才名卓著的貴婦來平定詩作,結果展示出來之後,在座的也都表示信服。邢曼煙性子敏感,陶夢阮覺得她不可能說出沒把握的話,那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?

陶夢阮心急的盼著這類似頒獎儀式快些結束,好去問一問邢曼煙的事,偏作為主持的葛姝宣布了名次之後,一向德高望重的丞相夫人接過了話頭。陶夢阮原本還以為是哪位作的格外好,也特別誇獎,卻沒想到孫夫人打開一幅作品,十分嚴肅的表示批評文學抄襲的行為。

孫夫人雖然沒有點名批評,但陶夢阮認得邢曼煙的字,再回頭看邢曼煙,只見她臉色蒼白,身子搖搖欲墜。陶夢阮印象裏,邢曼煙雖然心細敏感,說話還有些刻薄,但一直是個很正派的人,何況以她的驕傲,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,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人陷害邢曼煙。

陶夢阮擡頭看掛在一起的兩幅作品,幾乎一模一樣的詞句,最終判定邢曼煙抄襲,卻是因為詩中提到碧玉海棠花,滿京城都知道,碧玉海棠花只有應奉侯侯家有一株某代皇帝賜的,而邢家跟應奉侯王家一直沒什麽往來。

應奉侯但聽這個封號就不得帝心,事實上最開始的時候,王家封的並非應奉侯,而是應安侯,到了大約幾十年前,王家出了個佞臣,當時皇帝昏庸,那時的應安侯世子引得皇帝排除奸臣重用親故,讓朝中眾人不齒。其後當時的太子在眾臣擁護之下登基,本想重懲應安侯府,但當時的應安侯也是有魄力的,將親子除族打殺,而王家其他人也確實沒有參與其中,皇帝沒有理由一起責罰,但心頭火難平,於是將應安侯改封應奉侯。

雖然已經過去許多年了,但皇家心裏起了膈應,這麽多年來應奉侯家就占著個空空的頭銜,幾乎沒有人得到過重用,哪怕王家姑娘,偶爾出席京中的宴會,也要被人排擠。陶夢阮看那幅作品的署名,署名字比較小,看不清具體的,王這個姓卻看得清楚。

孫夫人雖然對這種事深惡痛絕,但畢竟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,孫夫人還是很有分寸的沒有說更多,專門搭起來的臺子離陶夢阮她們坐的位置還有些距離,旁人聽著女官念了兩首詩,但要說更多的,也看不清楚。這種情況下,陶夢阮雖然擔心邢曼煙鉆牛角尖,但也不會傻到跑過去暴露邢曼煙,讓人嘲笑於她,只是這樣一來,接著吃飯告別,陶夢阮就沒有機會單獨跟邢曼煙說一句話。

陶夢阮覺得,邢曼煙先前經歷了何家的事,如今承受能力應該不錯了,這事打擊雖然大,但應當不至於尋死覓活的,卻沒想到邢家不僅僅邢曼煙一人,還有個不著調的老夫人。陶夢阮還沒來得及遞帖子上門尋她,就聽到消息,說刑老夫人嫌孫女丟人,將邢曼煙送到庵堂去了。

陶夢阮一時氣得恨不能掐死對方,人家太子府都還知道分寸,沒有將這事爆出來,你當祖母的就明晃晃的點出來了,真以為大義滅親算什麽好名聲嗎?

葛氏從周蕓香那裏,早就聽過老太太不著調的舉動,如今聽到這個,更是憂心忡忡,向陶夢阮道:“你蕓香姨邀娘一起去小福庵看看你曼煙姐姐,你要同去嗎?”

陶夢阮自然連忙點頭,小福庵是京城中貴族人家女子出家或者修行的地方,一向清靜,卻並不對外開放,庵堂的開銷主要就是庵堂人家人添的香油錢。正因為如此,想要娶拜訪還真不容易,若沒有周蕓香帶著,她和葛氏還真沒機會見到邢曼煙。

周蕓香怕邢曼煙想不開,匆匆忙忙整理了東西,次日就往小福庵去,叫上葛氏,是怕她一個撐不住,還有人替她打點一二。當日周蕓香娘家姐姐病了,周蕓香出門探病,回到家就聽說邢曼煙連家門都沒進,就被老太太派人送到小福庵去了。周蕓香要出門去追,卻被老太太讓人攔下痛罵了一頓,偏丈夫和長子不在京中,周蕓香被關了兩天,她姐姐和葛氏上門探望才放了出來。

關了兩天周蕓香也想明白了些,丈夫和長子不在家中,弟妹跟老太太是一條心的,女兒留在家中只會糟心,還不如暫且在小福庵住著,雖清苦些,倒也清靜。

小福庵比較遠,陶夢阮她們一早出發,午後才到了地方,周蕓香是邢曼煙的母親,她一來,小福庵的尼姑便出來迎上。為了讓女兒過得好些,周蕓香帶的東西可不少,連葛氏都準備了不少的香油錢,準備等等捐給庵堂。

邢曼煙並沒有出家,只是代發修行,周蕓香她們一道,寺裏的尼姑就將她們帶去邢曼煙的住處。早在知道邢曼煙被送走,周蕓香被關起來,葛氏和周蕓香的姐姐就派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,有了那些東西,邢曼煙在庵堂也沒有受委屈,住著向陽的屋子,裏面的物件都是好的。

陶夢阮在見到邢曼煙,以前只是有些清高的姑娘,此時已經變得冷漠,越發白的臉色好像寒冰雕成,見到陶夢阮一行人的時候勉強露出了些笑容,卻很快淡了下去。葛氏帶了陶夢阮,說是出去轉轉,其實就是想讓邢曼煙和周蕓香好好說說話,兩人由小尼姑帶著,聽說後面有一片早開的桃花,兩人一起過去看。

小尼姑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,性子還有些活潑,她是自小在小福庵長大的,年紀大些就出了家,但小福庵清修的女子比較多,香客倒是少見,小尼姑沒見過多少外人,多少有些膽怯。

尋到桃花林,小尼姑也沒有走開,給葛氏和陶夢阮兩個介紹著桃林裏桃樹的品種,還提到不遠處有一個溫泉池子,這邊的桃花才開得這麽早。陶夢阮有些好奇,便要過去看,小尼姑自然不會拒絕,引了她們過去,那池子不大,周圍還開了些小小的野花,野草已經長得茂盛。

“明一師姐,師父叫你呢!”小尼姑明一正要解說那個小溫泉池子,一個更小些的尼姑跑過來,不由分說便要拉了明一過去。

明一抱歉的看了葛氏兩人一眼,葛氏見狀,溫和笑道:“你去忙吧,我和阮兒在這邊轉轉。”

明一想想,小福庵除了尼姑都是修行的人,沒什麽危險,便點點頭道:“好,兩位施主可隨便看看,明一很快就回來。”

陶夢阮見明一年紀不大,卻很有幾分妥帖,心裏也有幾分好感,看來,邢曼煙在這邊養一段時間,應該也不錯。

明一跟小尼姑走開了,陶夢阮走近了小池子,拿手試了試水溫,向葛氏道:“娘,這水問溫的,過來暖暖手!”

葛氏自然做不出這樣的動作來,笑著搖搖頭,道:“你呀,都是大姑娘了,還愛鬧!”

陶夢阮嘻嘻笑著,從水裏摸出一顆漂亮的鵝卵石,叫小滿拿著,又伸手去摸,感覺有人看她,側頭看去,只見對面的一叢草當中坐了個人,一動不動的,只一雙眼盯著陶夢阮看。陶夢阮提起裙角走過去,那人仿佛被嚇到了一般,揮著袖子喊道:“別過來、別過來……梅芷芙,不是我害你的……不是我害你的……是安雅蘭、是她,你去找她……”

見那人激動地揮動胳膊,小滿和小雪連忙將陶夢阮擋到身後,陶夢阮卻一時呆住了,梅芷芙這個名字,現在恐怕沒幾個人記得了,可陶夢阮知道,因為梅芷芙是司連瑾的母親,十多年死了十六年的靖國公夫人,而安雅蘭,便是如今的靖國公夫人。梅家原是清河名門,只是後來有些沒落了,梅芷芙過世之後,跟靖國公府的關系也淡了,後來遷回了清河,就淡出了京城貴族圈。

當年梅芷芙的死,也不是沒有人懷疑,但梅家式微,司連瑾年紀又小,也沒有人去查證,到了如今,恐怕已經沒有人再記著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。陶夢阮幾乎沒有從司連瑾口中聽到他過世的母親,那時他太小,之後安氏進門,以安氏那明晃晃的惡意,若非司連瑾被太後抱到宮中養著,只怕世上早就沒了這個人。等司連瑾長大了些,該清洗的人也該清洗的差不多了,哪怕司連瑾想要查證,也沒了那個機會。

葛氏正要讓身邊的婆子將人趕走,瘋瘋癲癲的人,若是傷到人也是白吃虧,陶夢阮卻伸手將她攔住,向後面道:“青雀,將她帶回去!”

陶夢阮發令,剩下的青雀自然會想辦法辦妥,葛氏有些不讚同,道:“阮兒,她那般模樣,若是傷了你……”

“娘,她可能跟靖國公府有關。”陶夢阮一臉認真道。

“這……”葛氏驚訝的微微張口,沒有再說話,轉身道:“我們看桃花吧,等會兒折幾支好的,給你曼煙姐姐帶回去。”

“嗯,”陶夢阮也離了小池子,跟葛氏一起走進桃花林裏。

這才二月初,桃花也並不多見,陶夢阮雖然喜歡,但也不好給人家桃花都摘光了,只揀了好看了折了四五枝,拿了三枝給邢曼煙帶去,其他的叫小雪拿著,回去放自己屋子裏。

葛氏由著陶夢阮摘花,她到了這個年紀,已經過了喜歡擺弄花草的時候。等陶夢阮拿了帶子將桃枝綁起來,小尼姑明一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趕來,道:“兩、兩位施主在這邊可曾見到一個瘋瘋癲癲的女子?”

“沒有啊!”陶夢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也是爐火純青了,“我們在池子那裏撿了幾顆鵝卵石,又摘了幾枝花,倒是沒見過其他人。”

明一松了口氣,那瘋婆子在庵中已經好些年了,平時還好,一旦發起瘋來又鬧又打的,佛門勝地又做不出將個弱女子趕出去餓死的事,只得小心地看著,怕她傷了人。今日那人又跑出來了,她被師父叫過去也是為了這事,這才想起來,那瘋婆子平時就喜歡到溫泉池子這邊來,生怕她沖撞了陶夢阮母女兩個,明一連忙趕過來,好在佛祖保佑,今日那個瘋子沒來。

葛氏不會拆陶夢阮的臺,何況靖國公府的事她也有個數,既然可能跟司連瑾有關,自然跟陶夢阮也有些關系,還是帶回去妥帖些。至於後面的交涉,女兒既然叫人將人帶走,自然也會將尾巴收拾好。

明一生怕貴客在這邊出點什麽事,也沒敢帶著陶夢阮兩個賞景,直接領著她們回去。

陶夢阮捧著花到邢曼煙屋子的時候,母女兩個已經哭過一回了,邢曼煙眼圈還有些紅,人卻已經平靜下來了,跟葛氏和陶夢阮打招呼。

陶夢阮將花遞給邢曼煙的丫頭,叫她找個瓶子裝起來。見到看的正好的桃花,邢曼煙也有些喜歡,道:“這兩天就有桃花開了嗎?”

“嗯,庵裏西面有個溫泉池子,那邊的桃花就開得早些,曼煙姐姐若是無聊了,可以去看看,那桃花開得極好的。”陶夢阮在邢曼煙旁邊坐下,邢曼煙這個時候多走動走動,心情才能調整過來。

周蕓香原是想將邢曼煙接回去的,她硬要接邢曼煙回去,邢家也沒有法子,再不濟還能回娘家暫住一段時間。倒是葛氏和周氏都勸周蕓香,如今讓邢老夫人一鬧,滿京城都在風言風語,何況能指望老太太怎麽對待邢曼煙,還不如叫邢曼煙暫且在小福庵住著,一來避避風頭,二來等邢家大爺和大公子回來,接邢曼煙回去自然更容易些。

陶夢阮一直想問邢曼煙那天的事。其實那天的事,若是邢曼煙當時能第一時間反駁,誰對誰錯還有得回旋,可邢曼煙沈默失去了最好的時機。當然,就算如此,若邢家事後能及時作出反應,甚至只要不是立刻將邢曼煙送走,坐實了這個罪名,都不可能到如今這個局面。到了如今,邢曼煙背了品行不端的罪名,被老太太以教訓為由送走,然而在外人看來,邢曼煙跟邢家姐妹是一體的,邢曼煙品行不端,邢家姐妹能好到哪裏去?於是,接下來,邢曼煙的堂妹一個被退了婚,一個正在商議的親事吹了。

葛氏拉了周蕓香出去,兩人自然是去添香油錢,順便請庵裏照顧邢曼煙,陶夢阮陪邢曼煙坐下。

邢曼煙目光落在小丫頭剛剛插好的桃花上面,有些悵然道:“阮兒妹妹,你猜到了吧!我為什麽會落到這一步。”

陶夢阮有些猜測,邢曼煙跟王家姑娘沒什麽交情,為什麽王家姑娘會寫出一首幾乎跟她一模一樣的詩,而且,詩中還提到王家獨有的碧玉海棠。陶夢阮當時想不明白,後來想起來,王家還有位三公子,人稱病公子的王季生。

陶夢阮之前就發現,邢曼煙很容易對憂郁而堅韌的男子有好感,何家公子如此,陶少宇如此,王季生更是此中翹楚。只是,何家公子是裝的,簡單說就是裝模作樣哄女孩子歡心,陶少宇是家境所迫,沒有心思放在風花雪月上面,王季生,恐怕就是處心積慮的接近邢曼煙。

可陶夢阮想不出王季生這麽做的理由。若是看中邢曼煙的家世,想要邢家作為助力,那麽應當盼著邢曼煙好才是,為何要毀了邢曼煙?

“我跟季生是去年在賞菊宴上相識的,我對上了他的對子,他說,我對的好,忍不住跑來見我一回。之後,他時常偷偷將他的詩作送給我,與我討論,漸漸地,我也會回信。現在想起來,我真的好傻,我想這次得個好名次,早早猜了題目準備,還將提前準備的詩送給他,請他幫我指點,那碧玉海棠的那一句便是他替我改的,我本來覺得放在那裏沒有那麽好,可是,因為是他改的,所以我一個字都沒有改,沒想到、沒想到他是要他的妹妹踩著我爬上去……他不是喜歡我,只是因為,我最適合做踏腳石……”

陶夢阮能感受到邢曼煙心碎一般的感覺。邢曼煙是才女,卻不是眼裏只有才名的人,相反的,大多時候,她淡然得什麽都不爭,她想得好名次,大約是想到那時,她能跟父母提一些要求吧,比如,她跟王季生的婚事。

“在他看來,我一定很傻,居然,一個字都不改的用上去了,呵呵,我也覺得,我好傻……”邢曼煙縮縮脖子,就向冷風吹來一般。

陶夢阮不知怎麽勸她,只得握住她的手,邢曼煙卻一笑,道:“阮妹妹,你不用擔心我。事不過三,我難道還真會一次又一次的犯傻不成?以後不會了,再也不會了……”

☆、一百零五章 品行

陶夢阮看著邢曼煙平靜卻更加清冷的臉,眼中盡是決絕,有些擔心,道:“曼煙姐姐,你想想蕓香姨,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啊!”

邢曼煙露出些笑容:“阮兒,這個時候,你還願意相信我,沒有跟我劃清界限,我很高興。阮妹妹,這世上最不可相信的,就是男子了,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想的是什麽,所以,不管你多麽喜歡那個人,可千萬別像我一樣,一切都毫無保留的交給他,這樣,只會輸得更徹底。”

陶夢阮沒有反駁邢曼煙的話,找一個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人,太難了,葛婷如此,邢曼煙如此,她們比別人求得更多些,所以輸得更慘一些。這個時候,陶夢阮不免想到司連瑾,她原本希望嫁個尋常人家,小富即安,她可以靠著夫家、靠著父兄甚至將來靠著兒女,安安心心做個米蟲。可選擇了司連瑾,她就只能接受他的一切,她也怕司連瑾有一天會變心,恨不得能看透他心裏想的是什麽,但終究,她願意相信他,哪怕輸了,也只能自己承受。

周蕓香舍不得走,丈夫和兒子至少要大半年才能回來,她能過來看女兒的機會並不多。反倒是邢曼煙冷靜些,細細的囑咐了周蕓香一番,將一行人送走。

周蕓香聲音有些哽咽,低低的嘆道:“她怎麽能這麽狠心,曼煙是她的親孫女啊!她怎麽能忍心將曼煙送到這裏來受苦?”頓了一頓,接著道:“是我沒用,若是我強勢一些,能占住掌家的權利,她怎麽能這麽對曼煙?終究是我太無能……”

葛氏只能陪她唏噓了一回,她和周蕓香閨中時是好姐妹,各自嫁了人之後關系雖然還好,但多少有些攀比的心。周蕓香嫁得高,可邢家門第高,周蕓香嫁過去之後小心翼翼的過日子,連管家權都不好提,到後來二房也娶了親,娶的還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,兩人一條心,越發將周蕓香排擠到一邊,直到現在,兒女都大了,周蕓香也只管著些無關緊要的小事。

周蕓香平時在貴婦圈子裏行走,也有人嘲笑,可兒女都大了,周蕓香不想計較這些,到頭來才發現,她一個不計較,在女兒受委屈時,她竟毫無辦法。

葛氏和陶夢阮將周蕓香送到邢家才回陶府,葛氏叮囑了周蕓香幾句,周蕓香也都一一答應下來,好像一時間想開了一般。各人總有個人的路,葛氏也只是出於姐妹情分,照拂她一些,至於周蕓香以後怎麽做,會不會有什麽轉變,自不是她能幹涉的。

母女兩回到陶府,管家臉色不太好的送上來兩分東西,道:“夫人,大姑娘,今日靖國公府老夫人和國公夫人分別送了一樣東西過來,都是交給大姑娘的。”

“嗯?”葛氏微微皺眉,“拿來看看。”

管家先將左邊一樣遞上來,道:“這是靖國公夫人送來的。”

葛氏掀開包著的布料,卻是一本書,明明白白寫著“女戒”兩個字。

未來夫家送這樣的書過來,表示的是對未來媳婦德行的不滿,葛氏氣得身子發抖,管家連忙將另一份打開,道:“夫人,這是老夫人送的。”

葛氏勉強控制住情緒,打開看,卻是一個盒子,裝了一對白玉手鐲,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。管家連忙將靖國公老夫人讓人帶的話轉述過來:“靖國公老夫人道,大姑娘能明辨是非,重情重義,是極好的。”

婆媳兩個,前後腳送了完全不同的意思過來,而且看樣子,似乎是靖國公夫人送了女戒過來,老夫人才緊接著送了玉鐲,葛氏一時有些不明白靖國公府是什麽意思。

“國公府的人呢?”葛氏蹙著眉問道。

“國公夫人派來的嬤嬤原本要等夫人和大姑娘回來,但老夫人派來的嬤嬤將她帶回去了,並沒有留其他的話。”管家盡職盡責的答道。

葛氏擺擺手,示意管家先下去,揉了揉眉心,道:“阮兒,看來這靖國公府的水著實不淺啊!”

陶夢阮當然知道這個,靖國公府年長的三個公子,一個原配所出,一個庶出,一個繼室所出,不說他們本身怎麽想的,他們後面還免不了牽扯到幾家的利益。不說繼夫人安氏,就是二公子司蒙的生母,也是五品官家的庶女,安氏對司連瑾的惡意是明明白白的,恐怕那位楊姨娘也不是什麽善茬。

只是,這個時候還得安慰葛氏:“娘,國公夫人是世子的繼母,她能盼著世子好嗎?倒是司老夫人,世子是她一手帶大的,她覺得女兒好,自然是最好的。”

葛氏沒有那麽樂觀,也只得點點頭,到了如今,靖國公老夫人對女兒印象好,相信女兒已經算是最好的了。原本帶陶夢阮同去,她也考慮過這個問題,只是覺得邢曼煙那孩子太可憐了,想女兒陪她說說話,但從另一面來說,提前知道了靖國公府的情況,也算好事。

葛氏拍拍陶夢阮的手,道:“你也累了,先回去歇著吧。離你出嫁的日子也不遠了,以後就好好繡嫁妝,娘就不帶著你到處走動了。”

陶夢阮知道葛氏心裏依然不痛快,也點點頭,人心九轉十八彎,哪能要求誰都對她抱著善意,何況那還是司連瑾的後媽。倒不是說後媽必定不安好心,但這個年代,嫡長子繼承爵位還有大部分的家產,繼室所出也算嫡子,可分到手的東西比庶子也多不了多少,那做繼室的能願意自己兒子比嫡長子差那麽多?何況,陶夢阮覺得,那個安氏想要為兒子謀求的,是世子的位置。

陶夢阮回到自己的院子,叫青雀將人帶過來。

陶夢阮有了吩咐,青雀等人跟小福庵交涉之後,將人帶了出來,陶夢阮她們往邢家繞了一圈,人已經帶回了府中。青雀生怕對方瘋瘋癲癲的傷到陶夢阮,緊緊將人按住,道:“姑娘,此人瘋瘋癲癲的,還是屬下先審問之後,再交給姑娘吧!”

陶夢阮搖搖頭,道:“我先看看,若是她真是瘋了,你打死她也沒用。”

青雀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,只得點了穴道,還仔細盯著,生怕出什麽紕漏,傷到陶夢阮。

陶夢阮倒沒有那麽擔心,將瘋婆子擋著臉的頭發撥開,看上去有些滄桑的臉卻洗的幹幹凈凈的,不再年輕,卻能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韻,是個美貌的婦人。

陶夢阮問過明一,明一說這婦人姓沈,十幾年前到小福庵修行。當然,那個時候,還沒有瘋,有一手極好的繡工,常給庵裏的尼姑縫補衣裳。有這份恩惠,後來人瘋了之後,小福庵也沒忍心將人趕走,只叫人看著,好在沈娘子也不是時時都瘋,不瘋的時候,依然幫庵裏做事。

沈娘子這時候沒有瘋,但青雀絲毫不敢放松,她不能動彈,只微微擡著頭,有些呆滯的目光望著陶夢阮。陶夢阮臉色有些嚴肅,盯著她看了一陣,也不知是真的呆滯了,還是心理夠強大,沈娘子目光都沒有動一動。

“你沒有什麽話要說嗎?”陶夢阮退了一步,在椅子上坐下,“你是誰,吸引我的註意力想做什麽?”

“……”沈娘子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陶夢阮,也不知在想什麽,停了片刻,喃喃自語一般道:“梅芷芙是安雅蘭害死的,就埋在桂花樹下……”

“……”雖然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,但陶夢阮也聽過一些,靖國公夫人病逝,因為孩子太小,國公府不能沒有主母,於是一年之後迎娶安氏進門。安氏嫁入國公府的時候不過十五歲,若是她害死的梅芷芙,那麽這個人在十二三歲的時候就想嫁入國公府了。安氏的祖父當時是二品大員,她父親也是從三品的高官,一個高門出來的官家嫡女,會在十二三歲就想著做繼室嗎?何況,梅夫人葬在司家祖墳,怎麽可能埋在桂花樹下,那個埋在桂花樹下的又是什麽東西?

陶夢阮又問了一遍,沈娘子只重覆了同一句話,沒有其他的回答。陶夢阮皺著眉,拉起她的手替她診脈,又回憶起明一提到的,這些年來,沈娘子越發糊塗了,有時連吃沒吃過東西都記不住,只默默的替庵裏縫補衣裳。

“姑娘……”

陶夢阮擺擺手制止了青雀的話,時間太久了,陶夢阮查不出沈娘子身體上的不妥之處,但從癥狀上來看,與其說是瘋了,不如說是傻了,而且,不是自然的老年癡呆,倒像是讓人灌了什麽藥。這種情況,便是解了毒,也沒有什麽用,她不會更加癡傻,可失去的記憶和行為能力依然回不來。

陶夢阮嘆了口氣,向這種情況下,人會一點點失去從前的記憶,甚至日常生活的常識,若想記住一件事,除非一遍一遍的逼迫自己每天回憶。所以,沈娘子對她說的那一句,應當不是逗她玩。可桂花樹不是什麽稀罕的樹木,因為獨特的香味,許多人家都會種上幾棵,向靖國公府,總不會少了幾棵花樹,總不能叫司連瑾一棵一棵挖開看吧!

沈娘子重覆了幾遍,似乎覺得陶夢阮記住了,便閉嘴了不再說話,安安靜靜的跪著,目光依然呆滯。陶夢阮有些憐憫,嘆了口氣,道:“你們把她帶下去吧,別為難她,先看看情況,過些日子送到莊子上去。”

“姑娘這是……”

“她也不容易,我不缺那點錢,養著她下半輩子也沒什麽。”不管那一句話是真是假,有沒有用,這樣一個可憐人,養著也就養著吧。

青雀沒敢多問,將沈娘子帶了下去。

陶夢阮歇了一會兒,也沒去葛氏那邊用晚膳,在自己屋子裏用膳沐浴之後,自己捧了本書在燈下看。隱約見得窗戶紙上突兀的一個樹枝晃來晃去,陶夢阮扯扯嘴角,表示自己要早點歇下,將丫頭們都打發出去。

二月的天,今日天氣也好,沒那麽冷。陶夢阮也沒有裹披風,直接開了窗,落在司連瑾面前,道:“怎麽了?今日來的這樣早。”

司連瑾不知從哪裏抽出一根柳枝,遞給陶夢阮,道:“給你!”

陶夢阮手裏被司連瑾塞了一根柳條,看他攤開的手心,這是什麽意思?討禮物還是討打?

司連瑾見陶夢阮呆呆的模樣,一時有些好笑。他本是聽說安氏上門送了本女戒,過來跟陶夢阮賠罪的,看陶夢阮呆呆的模樣,忍不住靠近了在陶夢阮唇上輕輕地點了一下,低聲道:“對不起,你別生氣,她不過是繼母,你不用管她。”

陶夢阮這才明白,司連瑾是因為安氏的事,怕她委屈,過來賠禮來了。晃了晃手裏的柳條,陶夢阮露齒一笑,道:“你來負荊請罪就帶這麽小的荊條?”

“……”司連瑾扯扯嘴角,他剛回府就聽說安氏的動作,當時想的就是怎麽哄陶夢阮,叫她別生氣,想來想去,最後在河邊摘了根柳條,拿來負荊請罪。見陶夢阮帶笑的模樣,道:“柳條雖小,抽手心還是疼的……”

陶夢阮噗嗤一笑,小時候跟老師識藥,她那老師也是個可愛的老頭兒,拿了跟柳條就抽學生的手心,雖然不疼,但讓人看著怪丟人的。陶夢阮看著司連瑾素白的手心,虎口處能見一些薄繭,是多年習武留下的,更顯得手心白皙柔嫩,捏著柳條,往手心上輕輕一抽,司連瑾不覺得疼,倒覺得癢癢的,忍了幾下,司連瑾嘆了口氣,道:“阮兒,你學壞了……”

陶夢阮嘻嘻笑著,將柳條收回來,道:“這柳條可是你送的,下回我不高興了,還用它抽你!”

“……好,”被小柳條抽不太好過,但只要陶夢阮不跟他慪氣,人人也就過去了。

司連瑾跟陶夢阮說了些國公府的事,對陶夢阮還沒見過的楊姨娘還多提了兩句。靖國公還有兩個兄弟,不過都是庶出,老國公過世之後,兩家就分出去單過了,倒是司連瑾弟弟妹妹還真不少。司連瑾生怕因此被陶夢阮嫌棄,道:“你不用在意他們,你是長嫂,他們敬著你就夠了。”

陶夢阮噗嗤一笑,道:“我知道,雖然有些嫌棄,但現在嫌棄不是也來不及了嗎?對了,你二弟和三弟也差不多該娶親了吧!”

“嗯,二弟的親事已經差不多定下了,人你也見過的,容州楊家的四姑娘,已經在合八字了,不出什麽問題等我們成親之後,就差不多該要過禮下定了。三弟倒是還沒定下來,不過祖母似乎有意安家嫡次女。”司連瑾簡單解釋了一番。

陶夢阮倒是有些意外,容州楊家雖然不差,但以靖國公府的家世,便是庶出,也會偏向京中的名門吧!

“楊姨娘是容州楊家的遠親,這門親事也是她提了的,大約是京中尋不到合意的吧!”司連瑾並不十分在意。

陶夢阮點點頭,司蒙畢竟是庶出,就算有國公府的門第擺著,司連瑾太過出彩,司蒙想尋個門第高些的只能選庶女,但楊氏自然不願意選個庶女做兒媳,畢竟庶女很難得到娘家的助力。

“對了,今日去小福庵,我帶了個人回來。”陶夢阮簡單將沈娘子的事說了一遍,她說過的話更是一個字沒改的跟司連瑾重覆了一遍。

司連瑾臉色微變,沈默片刻,道:“人在哪裏?”

陶夢阮說還在府上。她將人帶回來,一來是想,那件事說不定還真有其事,那麽這個人也是重要線索。二來,若沈娘子說的是假的,就更要將人弄走,否則,謠言傳起來,別人的目光自然指向司連瑾,對他們來說都不算好事。

“我娘,或許真是被害的。”司連瑾眼中有一抹痛意,“安氏一向強勢,嫁入國公府就提出將我抱過去養,後來是姑祖母將我接進宮中。我在宮中長到五六歲,就做了太子的伴讀,依然是在宮裏的時間多,到十來歲有意識想問我娘的事情時,府裏我娘用過的人都已經死的死、走的走,幾乎找不到半點痕跡。那沈娘子,不管真假,終歸是一條線索,阮兒,可以將人交給我嗎?”

“若不是因為你,我何必將她帶回來!”陶夢阮道,“不過,她似乎是真的糊塗了,再過一段時間,怕是那一句話都不記得了。”

“已經很好了。”司連瑾不是個得隴望蜀的人,本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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